我的星星

《奶奶的星星》里，奶奶说地上死一个人，天上就多了一颗心，给走夜道的人照亮儿，我的那颗星星，从我的世界暗淡之后，就一直回避，任何一丁点的回忆，在我所有过往的文字里基本没有，依稀记得星星暗淡之后回到家，我没有哭，有一个亲戚问我怎么都不哭，星星平时对我最好来着，意思换成大白话，我——白眼狼，没良心，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想，我不知道当时十五六岁的我，哪来的勇气或者根本无力，也不在乎他人怎么想，换成今天，我可能会表现的我很伤心，或者装装样子哭一哭，但当时的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难过要表现出来吗？我连难过都应付不了，哪有心思应付别人怎么想？

在更远的距离，或者说这个世界给我的第1个记忆：站在楼上，眼睛里无声的流泪，止都止不住，楼下星星要出远门，去她女儿家，天气很好，但不带我，头顶一片乌云，那时也从不提出自己的想法：“我也要去！”只等着别人发现自己的想法，让他们自己提出。鼻子哭下吸下，哭下吸下都条件反射了都，止都止不住，那时那么小，小的都可以说是我来这个世界上的第1个记忆了，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以后，“以后星星死了怎么办？我还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？”就我一个人，越想越可怜。越想眼泪越是止不住的吸鼻子哭鼻子，止不住的抬头点头，抬头点头。后来的记忆就是星星到这个姨奶家，我也就到这个姨奶家，星星到那个侄女家，我也就跟着到那个侄女家，我知道肯定不是我提出来，但是星星肯定知道我内心想法。她以前就会跟我说：“苦着个脸怎么了？”也只有她说过这话，可能也只有在她面前有苦着个脸，表示不舒服吧。

星星暗淡之后，我把对她的恐惧，嫁接到所有老人和黑暗中。甚至我觉得老人好可怕，不敢去接触，好像任何一位瘦骨嶙峋，满脸皱纹，双手血管突起的老人都特别的脆弱，好像我一碰，她就碎了一样，身体是那么的不堪一击。曾经有一段星星腰不好，还有哪里不好我说不清，年少的我可能也就八九岁？或者更小？不清楚。反正记忆里是很小很小的时候，觉得八九岁都蛮大了，但是小的都怀疑我的记忆出了问题。最怕最怕的就是夜晚的来临，那是星星暗淡之前年少的我最大的噩梦，小的时候，和她一起睡，我抱着她的腰，有时她搂着我的脖子，有时她扶着床头的木架子，我慢慢的慢慢的把她往床上放，“哎哟……哎哟……”哀嚎声一片，特刺耳，“哎……不行了……不行了……疼……痛”，那叫声带有歌调的，就是农村人老人那种哭腔，我描述不来，她疼痛我比她更痛，每一声，犹如刀钻一样，生生往我的心里钻，更加噩梦的是我抱着它悬在半空中，稍微往下一点，疼的要命，那叫声让我不敢动，停在那儿上不得下不得，真怕手没了力气，直接把她摔到床上，那真会要了她的命，也要了我的命，最释然的一刻是捣腾了半天，终于把她安然放到床上，盖上被子，捏好被角，再盖上她的厚重的几层衣服的外套，我也上床去睡，大多数时候很想逃避，逃避夜晚的来临，逃避那扶她上床的几分钟，时间是那么那么的漫长，对于一个小孩来说，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你亲近的人痛苦，自己却无能为力，还要亲眼见证参与，这是很残酷的，我想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了。

她摔倒卧床不起，周五从学校回到家，我呆了，站在门口不敢进去，比起一周后她走了我的反应，那时的我更加的惊慌失措，惊慌失措，好像感觉到死亡，感觉到死亡比死亡本身更加让人害怕。我站在门口。不敢进去，不敢进那个房间——她卧床的房间，我比所有人，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，更害怕她的死亡，站在门口害怕的连哭都不敢，好像眼泪会把死亡带来一样，我老妹推了推我，好像是她先进去，再把我拉进去的，又好像是她推着我进去的，不记得了，只记得门口害怕的我。我喂的饭，好像我喂饭是理所当然的，用勺子，一口一口的喂，喂到他嘴边，没吃多少吃了：“多吃点，吃了就会好起来的。”声音里带着恐惧：“不吃了，不吃了。”她囔囔道。“水……水……”她有时冲我叫到，也是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。夜里睡觉给她盖被子，她手抓着被子的一角，抬起来重重的放下去，把我吓了一跳，着实吓了一跳，我甚至记不清我给她盖被子，他手抓被絮抬起，到底是不是夜里发生的，反正吓一跳是真的，那动作是她留给我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，从此再也不敢靠近那张床，再也不敢一个人呆在那个房间，那之后的几年里回到那个房子，夜晚不敢睡觉，有半夜临摹字帖的经历，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挨；有老弟一根根蜡烛，点了又点，我睡了他再睡的经历；有跑去我叔婶房间打地铺的经历，好在那时，基本在校只有暑假很长。她走后，从此我的字典里不能有“黑暗”两个字，别人说也不行，好像说出来就像瘟神一样。记得有一次我哥刺激性的问了我，当然他肯定不知道对我来说很刺激，“你到底是怕黑，还是怕奶奶？”他说完，我都感觉到末日了，我在回避的，他就这么的说出来了，到现在都还有过这种瘟神的感觉，到现在都没有。我一直搞不懂，一个世界上，最亲近的人走了，为什么最亲近的你反而害怕，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清，10多年过去了，害怕慢慢消失，也不曾回忆，今天回忆起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害怕，我是奶奶带大的，他是我的全部，至少是童年我的全部，80岁，他走那年，她特想过一个生日，因为那年外婆过生日，子女们给她扮宴，她特羡慕别人子女给她过生日，从她的语气中知道，她也渴望儿女能给她过寿，不知道谁还是她告诉我不能庆八十大寿，可能迷信吧。我默默许愿，九十岁，九十岁我给他过寿，10年，时间很长的，即便她活到到九十岁，也就是2015吧，我也无法兑现，只是当时觉得好心疼好凄凉，觉得她要是在世，今天，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她。

她不在了，我把爱分给了很多人。

2018.7.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