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代人的电脑屏幕,是从不熄灭的。
办公室的灯可以关,打卡机可以"嘀"地一声宣告下班,地铁可以载着疲惫的身体回家,但那个发光的屏幕,却像附骨之疽般追着货代人,从写字楼追到家,从白昼追到黑夜。你看那台笔记本电脑,键盘上的绿色已有些斑驳,像被无数个深夜熬出来的老茧。屏幕上的表格密密麻麻地爬着数字,像一群永远也驱赶不尽的蚂蚁。
货代人就是这样。刚踏进家门,妻子在厨房里炒菜的声响和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。他脱下外套,却脱不下那副货代人的躯壳。餐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,他的眼睛却已经黏在了电脑屏幕上。客户发来的询价邮件像雪片一样,一片未消一片又起。"这个柜子明天必须发出去",“美国亚马逊的货安排走UPS绿色清关通道”他喃喃自语,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出一串数字,又删掉,再敲,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。

"爸爸,看我画的画!"孩子举着蜡笔涂抹的作品凑过来。老张的视线从"ETA"、“DDP”,"ETD"的字母迷宫中勉强抽离了一秒,嘴里说着"真棒",眼睛却又回到了那些数字上。孩子撅着嘴走开了,妻子叹了口气,这叹息声被键盘的敲击声吞没了。

货代人的手机永远连着充电宝,就像他们的脑子永远连着工作。洗澡时,水声里夹杂着信息提示音;吃饭时,筷子悬在半空,眼睛盯着屏幕上的船期表;就连做梦,梦里都是集装箱的编号在跳舞。那些"08 NFO"、"A107"的代码,像咒语一样烙在他们的脑海里。

报价单上的数字不是数字,而是心跳。小数点后的每一个零,都牵动着神经。他们知道,一个数字报错,可能就意味着客户的货物要在港口多躺一天,多付一天的滞箱费。这种责任感像无形的枷锁,让他们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。
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,路灯一盏盏熄灭。只有货代人的窗户还亮着,像黑夜海上的灯塔。只不过这灯塔不是为了指引别人,而是困住了自己。屏幕的光映在脸上,将疲惫的面容照得惨白。手指还在机械地敲击着,仿佛这不是人体的器官,而是键盘的延伸。
他们何尝不想关机?何尝不想把工作留在办公室?但货代这个行当,从来不分上下班。地球在转,船在开,货在动,客户的问题随时会来。你不回,别人就回了;你不做,别人就做了。这行业的竞争,比集装箱码头上的龙门吊还要残酷。
凌晨一点,老张终于合上了电脑。屏幕熄灭了,但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数字的残影。他躺在床上,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天的装柜计划。恍惚间,他听见手机又响了,但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。
货代人的一天结束了,但工作永远不会结束。明天太阳升起,又会有新的邮件、新的询价、新的船期等着他们。而那些永不熄灭的屏幕,将继续见证这个行业的酸甜苦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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