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一假期，临时放了老友鸽子，在人山人海的车流中，9小时车程回到了老家。
因为妈妈跟我说，奶奶状况越来越差了。我回到家，发现奶奶是真的老了。
以前每次我回到老家，你见到我的第一面都是，哎呀，我的狗仔回来啦！
现在我坐在你面前，问你，阿婆，我是谁呀？你有时候会说，我的狗儿呀！有时候茫然的问我，你是谁呀？
也不再像过年时候还可以唠唠叨叨聊那些过去的事情。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，吃的也很少，常常看着床边，摩挲着双手想找点什么，却说不出自己再找什么。我问，是不是要找相册，她才说，是。拿着相册，想指给我看，她的手却不听使唤。
虽然明白，这是人衰老的必经之路，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。
相信每一个由奶奶带大的孩子，都能深刻体会到这种伤感。
我跟奶奶感情很好。她读过5年书，会写字看报。是个有文化的农村妇女。无论是住在客家围龙屋，还是在城镇的家，奶奶一直都是带我的主力。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，就是住在围龙屋的奶奶家，我们村有个美丽的名字，双溪村。奶奶会带着我，在小溪边洗衣服，我就赤着脚跟表姐在蹲在小溪的石头壁抓石螺。
我姑姑说，我小时候不吃饭，我奶奶哄着我，从围龙屋的前围逗到后围，后围逗到前围，直到我吃完一碗饭。我还记得，中午睡觉，奶奶会放好蚊帐，给我后背擦上风油精，拿个小蒲扇给我扇凉风。还记得奶奶总是用香皂给我洗澡，她自己却从来不舍得用。
我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，我大学一次暑假回老家，我奶奶小心翼翼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子，珍宝一般轻轻打开，说这是给我留的糖果和月饼。我打开，发现放的时间太久了，打开后月饼都已经坏了。她说我从小爱吃这些。那时候我已经20岁了，早就不喜欢吃糖和月饼了。她总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，将她认为最好的东西给我。
在几十年前的客家农村，重男轻女风气很重，然而她对待孙子孙女一视同仁，甚至更宠爱我这个孙女。奶奶常常跟我说，如果她不是为了带她妹妹，她会读书毕业后去做老师，她常常教我，女儿当自强，巾帼不让须眉，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，播下了一颗独立和要强的种子。
她不仅仅全心全意照顾我，她还会教我读书写字，会看经书，讲佛的故事，在庵堂里面解签，喜欢看南方日报，喜欢追电视剧，她80几岁的时候，我们还一起熬夜追《情深深雨蒙蒙》。
我跟奶奶的感情是很好的。然而我愧疚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。
子女与长辈之间的爱，是不对等的。长辈，可以为子孙付出自己所有的爱。而作为后辈的我们，回报他们的爱，往往是杯水车薪。
前几天，我在爸妈家，无意中发现有几本厚厚的新相册，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，把我大学到现在的所有的照片都洗出来，集结成册，有7本相册都是新的。按照时间和类别分好了。很多照片，我都没有了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。看到他详细的写着“高中”；“大学时光”；“军训”；“外语文化节”，我当下就泪湿了。
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。
我们常常以为，等事业成功了，功成名就了，或者等我的孩子再长大一些轻松一些了，就可以好好孝顺陪伴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，但是我们都忽略了，当我们一天天在外面奔波，他们也在一天天以不可见的速度悄然老去。
4年前，在奶奶摔倒导致瘫痪的前4天，奶奶给我打过电话，当时我在跟朋友聚会，听着她唠唠叨叨的提醒我天气冷了注意膝盖，我有点不耐烦说在忙呢，我明天给你打电话。挂了电话后，就把这事给忘了。结果3天后，接到亲戚的通知，说奶奶摔倒在家，我二叔恰好出差了，她昏迷了3天才被人发现！九死一生，捡回了一条命，不仅双腿瘫痪，健康状况也大不如前。
我非常后悔，如果我第二天回电话，没人听电话，或许我就能及时发现，不至于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。
毕淑敏在《孝心无价》一文中说：我相信每个赤诚忠厚的孩子，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“孝”的宏愿，相信来日方长，相信水到渠成，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，可以从容尽孝。
我们以为，他们不会老，我们的孝心，永远都来得及。
然而我现在已经很难有机会再陪奶奶聊天了。她不认识我了。
当她腿脚还好的时候，我想着等我赚多一点钱了，我带她去她最想去的北京看看；
她后来瘫痪了，我想着等我创业稳定了，我就常常回来陪她聊天；
她虽然瘫痪但是精神还很好，我想着等我换个大房子，我就把她接来中山，经常陪着她。
我真的以为，我还有很多时间陪她，我忘了，她已经是92岁高龄的老人了。
我姑姑说，你不要内疚了，所有的子孙中，你是回来看她次数最多，对她最耐心的一个了。然而我依然觉得我错过了很多原本可以陪伴她的机会。
妈妈告诉我，奶奶常常说，做梦又梦到狗仔回来了，经常问，狗仔什么时候回来。有一次，过完年了，奶奶问我何时再回来，我说五一吧。客家话的五一和五日很像，她听成5天就回来了，每天起床就坐在床边往客厅看，听门声。后来我妈妈告诉她，是五一才回来，她失落了好久。那次五一，因为忙，我也没回来。
现在想来，奶奶晚年，将所有的爱与期望都给了我，而我自己，回应的太少。
遥不可及的“下一次陪伴”，不如触手可及的温暖，爱要及时。常常给他们打一个耐心的电话，组织一次家庭旅游，说几句哄他们开心的话。
很久很久以前，您是个大人，怀里抱着还是婴儿的我，喂我吃米糊，给我洗香香，教我唱客家山歌：月光光，秀才郎。骑白马，过莲塘。。。。。。
如今，我成了大人，你成了婴儿，我喂你吃饭，我给你讲过去的故事，你似懂非懂的听着，正如当年您教小小的我唱山歌。
岁月如砂砾，如川流，不舍昼夜地流走。
奶奶从风华正茂地抱着我，到沉稳有力地牵着我，再到现在，满鬓银发的地望着我。
还记得，上一次牵奶奶的手，是什么时候吗？
还记得，上一次坐着陪奶奶聊天，是什么时候吗？
我希望时间慢一些，再慢一些，让奶奶再享福多几年。
不要等，不要以为时间还很长。爱要及时。有空就常回家看看长辈们吧，珍惜和老人家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。祝愿天下的父母和长辈，都身体健康，尽享天伦之乐，开心每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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